男人緩緩睜開了眼，黯淡無光的白色建築物被陰影籠罩顯得死氣沉沉，天空和睡前一樣的灰藍，無雲的天空中沒有太陽的蹤跡。

 

 

「無光世界啊……」即便身處在這個世界許久了，他仍是會感歎。

 

 

 

「嘿咻、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傷腦筋……」

 

 

阿奇波爾多下了涼椅起身，起身時感受到手臂發麻不好使力。他想是剛剛睡回籠覺時，手臂被作為枕頭長時間壓迫導致的，於是他放任著兩手不動，等著那股感覺消失。

 

不知道睡了多久的腦袋依然昏沉未清醒，但他急著想確定時間，不知道時間的感覺令人困擾。

 

如果已經過中午了，那麼錯過用餐時間的他得等到下午茶才有食物可以食用；如果時間為下午，那麼他和利恩約切磋的時間可能已經遲了……總之他對現在庭院周遭沒有鐘感到苦惱。

 

 

 

等雙手終於能使用，他撿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朝著宅子的方向回頭。他不走紅磚小徑，而是踩過草皮抄捷徑的方式行走。

 

也因而被宅中的夏洛特從窗子看見，她倚著窗喚他。

 

 

「阿奇波爾多先生~早安~」

 

阿奇波爾多舉高手中的帽子向女孩回應，直到走到了窗邊才開口：

 

「早安，夏洛特。這麼早就開始練習啦？」

 

他因為知悉了現在時間還是早上，心情輕鬆了不少，臉上的笑容更為親切，這助使夏洛特──這位由凱倫貝克扶養的、富有家教的少女──向這位富有戰鬥經驗的前輩回話時不向平時那般拘謹。

 

 

「是的，因為昨天從大小姐那收到新購買的樂譜，所以想在下午與老師練習前先試音。」

 

夏洛特身後的房間是鋼琴教室的隔間，四周有放了樂譜與樂理書的書櫃、漆黑的樂譜架、及一些裝箱的樂器；與教室的差異就是四周這些物品，與沒有鋼琴放置於此。

 

 

「真是認真啊。」

 

「不、沒這回事的。」夏洛特害羞地否認，「──啊、阿奇先生要不要進來坐著聊呢？」

 

窗戶前設有窗臺座，整扇窗戶距離地面的高度並不高，於是同意的阿奇波爾多很輕易的就進入了室內。

 

「謝謝，」他對想過來拉他一把的夏洛特說，並以掌心示意他可以自己來。「我就打擾妳一下啦。」

 

「哪裡的話……」夏洛特收回了欲伸出去的手。這才想起手上還拿著樂譜，於是她走向書櫃，小心翼翼將手上的新樂譜與過去的樂譜們放在一起。再回身，阿奇波爾多已經坐在窗臺座上。

 

 

「抱歉，踩髒了，我之後再幫忙清洗。」玩著粉紅色圓形抱枕的阿奇波爾多輕鬆的說，他指的「髒」，是指剛剛爬進來時踩到了屁股下這座椅。

 

阿奇波爾多一開始並沒有想到話題會被開展，並被夏洛特邀請，畢竟除了一起出任務外，這女孩平常都被凱倫貝克管得好好的，他總是有各種禮儀知識音樂想要教給這女孩。

 

 

這點阿奇波爾多和凱倫貝克相反，徒弟也好、救回來的孩子也好，他比較傾向讓他們自個兒去體驗人生去，學習不足之處。

 

 

 

「沒關係的，這些也是該洗了。」夏洛特為阿奇波爾多解套，這使原本只是想耗一耗到中午前的時間的他，出於對她的好印象，想要多和她講講話。

 

「是嗎──對了，妳這年紀的女孩子怎麼不出去走走，不覺得整天待在室內挺悶的嗎？」

 

「所以開窗戶了呢。」

 

「……」

 

看著夏洛特以甜美的笑容、認真的語氣答復，他被她單就字面解讀給征愣了幾秒，隨後忍俊不禁。

 

「是呢。哈哈、窗子已經開了。」

 

「恩？是的。」儘管不是很理解阿奇笑的原因，夏洛特依然微笑。

 

「啊啊，窗子也開了，妳本來是打算在這裏練習嗎？」

 

「不是的，是剛好想休息一下。練習久了也會有點肚子餓……」

 

靦腆笑了的夏洛特說完便起身，自一邊的矮木櫃上拿起一個鐵盒放到阿奇的右側椅座上。盒上的插畫很符合少女的風格，畫有許多音符與符號在飛舞。

 

 

「很符合妳的風格。」

 

「這是老師買給我的，」打開蓋子「啵」的聲音配上夏洛特靦腆開心的表情，使簡單的開箱行為變得十分可愛。她取了張紙巾放上箱內的餅乾數片，「做為練習的獎品。……吃嗎？」

 

「當然！」

 

她為他再多添了幾片。

 

 

夏洛特帶著自己那份坐回軟椅上，看阿奇波爾多吃得津津有味感到開心與鬆了一口氣。她剛剛因為早餐後開始的練唱，而感到疲倦與饑餓感，才進入這房間休息。在將悶熱的房間試著通風而打開窗戶時，看見了從花園另一頭走過來的阿奇波爾多。

 

面對比自己年長的長輩，夏洛特回想著老師教過的禮貌，盡力不要對對方失禮：她向他打招呼，並請他茶點……但接下來該做什麼呢？原本終於放鬆的心又再度緊張了起來，她試著回想相處過的男性長輩們……

 

很遺憾因為凱倫貝克對夏洛特的保護，她比較有接觸的男性只有凱倫貝克、柯布、庫恩三人。都不太適合當借鏡呢……夏洛特沮喪地想。

 

 

 

「要不要配茶呢？」

 

她一邊招呼著阿奇波爾多，一邊回想對阿奇波爾多的認識。他們只有任務時有機會遇上，平時阿奇波爾多身邊總會圍繞著利恩、阿貝爾、傑多、伯恩、弗雷特里西……等等的人們，他們打鬧嘻笑氣氛總是很歡樂。但阿奇波爾多更多時候是這群人中，單獨出來守望他們的，那背影有種說不出來的大人的味道……這對於無法再長大的夏洛特來說，她崇敬身邊這些成熟明白事理的大人們。

 

 

「我想傑多知道我獨享這美味的餅乾，一定會很生氣。那孩子自從和阿貝爾相遇後就變得越來越任性，真是不知道給誰寵壞的，對長輩的表達方式總是那麼沒禮貌、直接又粗魯。我今天早上也是對要出任務的他提醒一句要帶外套，他竟然對我比鬼臉，還說什麼他還年輕不會像大叔一樣輕易倒下這種傻話……唉。」

 

阿奇波爾多說著自己的故事，偶爾得到夏洛特一點回應。這種談話阿奇波爾多並不介意，他一向有很多故事可以說，只是他生前身處的環境並沒有安逸到可以讓他去想過去與現在的故事。

 

 

「你和傑多的關係真好。」

 

「普普通通啦。──妳知道這餅乾去哪買嗎？」

 

「呵呵~」心口不一，夏洛特笑著想。「我不是很清楚老師去哪裡買的，僅知道是他和碧姬媞姐姐、庫恩先生一起挑的。為表歉意，還請您直接將餅乾收下。」

 

「哇喔、不需要那麼多沒關係的。」

 

阿奇波爾多推拒這份好意，夏洛特則說著「可以和傑多分著吃」、「傑多也會開心」之類的話語──最後她成功說服了阿奇波爾多收下。

 

「那就謝啦。……有妳這樣的女兒，凱倫貝克很高興吧。」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阿奇波爾多那番話沒有得到預期的反應，看著夏洛特勉強擠出的苦笑，他感到怪異。但兩人畢竟不是那種交情深的朋友，他只能將其試圖忽略。

 

「一定是的啦！小孩子要有自信一點兒，大人們才能安心退休阿！」

 

聞言，夏洛特被逗笑了，阿奇波爾多本來的大笑轉為一種溫柔的微笑，他說：「妳一定是整日練習太累了，這樣一整天待在室內不被悶壞也難，我們去外面一起吃午餐吧。」

 

「悶……啊！」這下子夏洛特意識到了自己先前和現在一樣誤解了「悶」的意思。

 

「但、但是現在才十點半……」

 

「現在出門，到那邊也差不多十一點，用完餐就十二點多，回來妳可以直接和老師練唱不是更好嗎？」

 

阿奇波爾多雖是給了個問句，但計畫早已說動了夏洛特。加上平時大家都告訴她不要獨自亂跑，所以她不常出門，趁這機會能有值得信任的大人陪同，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畢竟她家老師都允許她單獨和黑道或自戀變態吃飯了……

 

 

「好的，一起去。」

 

「那太好了！……不過等一下先陪我繞到交誼廳一趟。」

 

「沒問題。」

 

 

 

他們離開音樂教室後，沿著長廊走到了交誼廳的門框，進入之後阿奇波爾多便朝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保養劍身的阿貝爾走去。

 

阿奇表明希望對方能替他將餅乾盒轉交給傑多，而做人爽快地阿貝爾馬上就答應協助，並為阿奇波爾多及站在稍遠距離的夏洛特道別。

 

 

 

他們出了宅子後向城市前進，二十分鐘的路上阿奇波爾多慫恿夏洛特唱了幾首民謠，遺憾的是阿奇波爾多家鄉的歌謠夏洛特一首也不知道。

 

但兩人並沒有糾結這點，畢竟若不是有這個世界的存在，他們不論年代和地區都不會相遇。

 

 

 

到城市後阿奇波爾多領著夏洛特走到開著美食的那條街，街上人們三三兩兩，現在十一點初頭，還不是人們用餐的時候。

 

 

走在前頭的阿奇波爾多停在一家高級的法國料理店櫥窗前回首向她招手，夏洛特心驚：原來阿奇先生是吃這類料理的人嗎？然而當她快步跟上後，阿奇對她說：

 

「過了旁邊這條巷子後我們就到了，沒有很餓吧？再忍一下就可以吃到我推薦的午餐首選了！」

 

說完，他大笑著再次領頭。

 

 

「對、對不起。」夏洛特為了心中誤會阿奇波爾多道歉。阿奇波爾多雖然不懂，但也沒問她道歉的理由。

 

 

這巷子夠寬，一人走在其中並不會感到狹窄，但兩個人並肩走仍是不可能的。

 

 

「小心衣服不要用髒，妳穿全白的。」

 

「是、謝謝。」

 

 

阿奇波爾多記憶中女性們總是注重著自己的外觀，宅邸內不怕髒的估計只有貝琳達，常常血漬、沙塵、泥巴沾在身上也不在乎，而被布列依斯一直嘮叨。

 

說起來貝琳達和夏洛特都身穿白衣，夏洛特卻總是保持得乾乾淨淨……阿奇波爾多不免心想，這就是教育的差別吧……心中為凱倫貝克的子女教育又加了幾分。

 

 

 

「到了，就是這家店。隨意坐？」

 

「……你決定就好了。」

 

「恩……那坐外面吧，外面比裏面乾淨多了。」

 

「阿、阿奇先生！」

 

「安啦、安啦~老闆我跟他很熟了，我可是常客。」

 

「這……」話不是這樣說的吧？

 

 

這間店是一間僅一層樓的建築物，外面有一帳篷往外延伸的座位，他們兩人便是選了一桌坐。這家店是完全開放的空間，內部有個廚房兼吧台的區域、其餘都是放著鋪有黃色格紋桌巾的木桌與原木椅。

 

 

「我聽得一清二楚！不要以為把了妹就可以囂張、阿奇波爾多。──好啦、要點什麼？」

 

 

老闆走過來先是與阿奇波爾多調侃，隨後才點餐。夏洛特依舊將決定權交給阿奇波爾多，畢竟她是第一次來到這種菜色的店。

 

阿奇波爾多為兩人點了炸雞、玉米片、啤酒與薑汁汽水，這些可是他前三名排行榜。

 

 

「怎麼？不好聞嗎？」在老闆離去後，阿奇波爾多小聲地問夏洛特。

 

「……對不起。」

 

她尷尬地道歉。剛剛的老闆雖然和阿奇波爾多身上一樣飄散著煙味，但這位中年大叔身上是種甜膩噁心的，比起嗆鼻的煙味更加令人不舒服。

 

「不用道歉啦！」阿奇波爾多大笑：「那傢伙我早叫他要換個牌子的煙，他就是不聽，這下可被年輕女孩嫌棄了哈哈──唉……男人就是這樣把自己的執著轉移到香煙上……」

 

「……」夏洛特為說出這話的阿奇波爾多傷感。

 

 

 

他們彼此靜靜坐著，直到飲料先上桌。嘗了一口啤酒後的阿奇波爾多開始大談在連隊生活時的笑話：大夥太想找女人於是計畫猜拳最輸的人穿女裝，結果好死不死竟然是弗雷特里西，得知結果那刻大夥就沒了興致決定早早去睡──因為每次都是弗雷特里西最輸！還有在里斯身旁跟班的人都會在身上備著一包棉花糖，任務結束後就會利用燒怪物剩下的餘火圍個圈圈一起烤棉花糖。還有他剛收利恩為徒弟那段時間，利恩因為被阿奇波爾多每天叫去買煙而和他大吵了一架之類的……

 

 

這些故事讓夏洛特聽得入迷，時不時發出的驚歎聲、笑聲、掌聲增加了阿奇波爾多說更多的興致。

 

不知何時上桌的炸雞、玉米片也在不知不覺中就見底了。夏洛特甚至忘了先前直接用手拿的憂慮，和阿奇波爾多一樣一口接著一口地吃。正如他所說，這家店去除環境後，餐點真的是很棒。

 

 

 

「要說說妳的故事嗎？」為兩人叫來第二杯飲料後，阿奇波爾多問。

 

「我不太會說故事……」

 

「沒關係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朋友不都是這樣互相交流的嗎。」

 

在阿奇波爾多的鼓勵下，夏洛特大致說了自己生前在唱詩班的小事，以及她喜歡唱歌一開始是出於她只有這項專長。

 

「……到後來便是一天不練唱，就渾身不自在。」她困擾地說。

 

「哈！就像抽煙一樣呢！」阿奇波爾多開心地說，並順手拿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不太一樣吧……」夏洛特小聲地說，露出了苦笑。

 

 

 

之後阿奇波爾多在看到時間快十二點半，便替兩人結了帳後，同行回去。

 

 

「聊得很盡興呢~不過真可惜沒有時間逛逛這附近了。」

 

「是呢。」

 

「下次在一起來吃飯如何？我挺喜歡和妳散步過來聽妳唱歌的。」

 

「這樣好像點唱機呢。呵呵~」

 

「這就當你答應了。下次有空再約吧！」

 

「好的。」

 

 

兩人就像來時一樣並肩慢行，環繞在那溫柔的歌謠之中。

 

 

 

 

 

 

 

 

 

 

 

 

 

 

 

 

~End~